巴仁的院子,院门虚掩着。
嬴义上前两步推开院门。院子内没有人,只有满园花朵在春风中摇曳,送来阵阵清香。
巴仁居然没有在院内候着?嬴义就要发作,寒芳在后面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,他才强压着怒火,隐忍不发。
寒芳慢慢往里走,敏感的她已经感觉到了些什么。她一步一步迈上台阶,台阶不高却走得气喘吁吁。
刚走到门口,就听见屋内有人朗声道:“请进!”
嬴义手按长剑,推开了门。
屋内,一人身穿赤色的衣服,向东而站,站得笔直。听见门响,此人转过脸来,冲二人轻轻稽首,微微一笑,笑得淡雅。
尽管寒芳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,可还是忍不住心惊。她千想万想也没有想到看起来老实巴交、战战兢兢的巴仁会是楚国的奸细。
她的猜测是对的。巴仁是楚国人,从他身上红色的衣服可以看出来。因为楚人尚赤,建筑、服饰、器物均以赤为贵;从他现在站立的方向可以看出来,因为楚人尚东,生之坐向、死之墓向均以东为荣;楚人浪漫、富有激情,从他满园的花朵、温馨的斗室可以看出来……
嬴义更是吃惊,他望着眼前这个人,这哪里是那个说话结巴、走路哈腰的内总管巴仁?
三个人六目相望,谁都没有说话。
良久,巴仁轻轻一揖说道:“楚国斗介见过韩姑娘,嬴都尉。”口齿清楚伶俐,声音悦耳好听。
寒芳想礼貌地还礼,却笑不出来,想说话,却觉得嗓子发干,只有凝视着斗介。
斗介清瘦的面容显得苍白,细长的眼睛隐藏着光芒,薄薄的双唇带着若有若无的笑。他彬彬有礼地邀请:“姑娘、大人请坐!”
寒芳失神地注视着斗介,缓缓坐下。
嬴义却表情严肃地站立在寒芳身后,手按长剑,随时戒备。
斗介一笑也不勉强,优雅地抬手为寒芳倒了杯茶。
寒芳端起来刚要喝,一边的嬴义伸手制止。她释然地一笑,“没事,我相信斗介先生这会儿不会害我。”说着轻轻喝了一口茶。
斗介欣赏地笑了,又为寒芳把茶水添上,神情坦然平静。
寒芳眼睛盯着斗介把茶水添满,笑问:“你叫我来不会是只喝茶吧?”
斗介微笑着赞道:“你是我见过的最有胆识,最有智谋的女人。——不愧是吕不韦的心腹。”
我哪里是吕不韦的心腹?寒芳只有苦,缓缓说道:“可是,我也很糊涂。”
斗介抿了口茶,握着茶杯,侃侃而谈:“我本名斗介,楚国人。我离开祖国,离开了我心爱的姑娘,潜伏在巴家二十多年,忍辱负重,处心积虑,就是想为祖国做些事。巴蜀是秦国各类资源的主要供给地,控制了巴家,就等于控制了大量的资源。我苦心布置了多年,巴家终于快归于我的控制之中,没想到……”他说到这里望着寒芳苦笑了一下,没有说下去。
寒芳静静听着,盯着几案上样样精美的青铜器皿呆了片刻,问:“铜矿运到楚国了?”
斗介微微一笑,脸上有了一丝得意和自豪,镇静地回答:“是的。秦王政五年,五国攻打秦国,五国的兵器就是由楚国提供。而秦国战败也是由于兵器的原因。我在送去的铜矿和木材上作了手脚,那个木材根本就不能做兵器!”
寒芳回忆起前年嬴政曾经因为韩、魏、赵、卫、楚五国联手攻打秦国,秦国丢了寿陵大怒,想要处死一批工匠。自己当时曾制止,并建议实行标准化管理和责任落实到人。其实当时她也奇怪,作风严谨的秦人怎会出这样的差错?原来是有人暗中作祟。
嬴义怒目而视,恨不能拔出长剑将斗介砍为两段。
斗介颇有些无奈地说:“楚国产铜,可国人奢侈,多都用于做生活器皿。去年,楚国需要添置兵器,铜矿却告急,我就不顾一切把铜送了去。”
寒芳知道楚人奢华,喜欢制作大批量精美的青铜生活器物和漆器,这在若干年后出土的楚国文物就可以看出来。楚国本来很强大,但是贵族异常奢侈,到了楚考烈王,更是奢侈荒淫。据说楚国丞相春申君黄歇的三千多门客,都是穿着宝珠做的鞋子,佩戴着镶满宝石的宝剑到处炫耀。
唉!寒芳心中叹息,没想到原本地大物博的楚国到了这时,居然出现了铜资源紧缺的情况。要知道在这个冷兵器时代,拥有了先进精良的武器就等于拥有了一切,甚至可以征服天下。所以在春秋战国时期铜、铁资源一直是各国严加控制的,你用钱也买不到。
斗介喝干茶水,目光焦距对着已干的茶杯,缓缓说:“后来铜矿一事被巴家前主人巴俊无意发现,可又不敢声张。他知道此事如果传出去,巴家是灭门之罪,秦王和吕不韦都不会放过巴家。”
斗介的笑容中充满嘲讽,也为自己的天衣无缝有几分得意。“他偷偷展开调查,并没有查出结果,因为一切手续均有他的私人印鉴。他只好极力掩饰一切破绽,为此他寝食难安,靠服丹砂镇静安神,还没来得及毁灭一切证据,就一命呜呼。”
寒芳这才知道巴清的丈夫为何没有换掉运输的账册,他不是疏忽而是没来得及。
寒芳沉思了片刻,问:“凭你一个人的力量根本就无法合乎手续地把那些铜运到楚国,一定有人帮你。巴贵和巴福应该就是其中的两个,难道他们就不怕灭门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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