沉默,微笑。
倔强者可怜,亦可爱之处,就是越是想让他们做的,他们越不肯做,越是不让他们去做的,他们偏偏越是要做。正如琳,虽然在她一进宫时,想让她替自己做什么的念头就盘横不去,偏偏不能让她知道,不能让她去做。
不过应该不会让自己等太久,这样性格的一个人,书吏这种活儿,迟早会让她无法忍耐。
他有这耐心,等她磨砺尽耐性,等她血液里某种蓬勃的东西,迫不及待地想寻找能够释放的渠道,等她不再想把那惊世骇俗的武器,小心翼翼地压制在箱底……而在这之前,暂时先享受一下她的骄傲和谨慎所带给自己的快乐好了。譬如在记录时跟不上节奏,却又因骄傲而不肯开口让他把话重复一次时脸上的青白;譬如别人都是单独跟着他做随行记录,而轮到她时不得不边上再配个书吏跟班的沮丧;譬如因为记录全盘错误,而被他用她当初一句:‘我什么事都可以胜任。’打击得面红耳赤时的懊恼……
越是倔强,越是害怕自己做得不好。越是骄傲,越是恐惧没法兑现自己夸下的海口。她是那样小心又谨慎的一个人呢,谨慎得……让人有时候实在是忍不住,想要去折磨折磨她。
“王,路玛大人求见。”
闻声,拎起阿努的脖子将它放到地上,不理会它抗议的低吼,奥拉西斯微微一笑:“让他进来。”
“路玛已经进来了。”话音未落,一道修长的身影,伴着外头火烫的太阳的味道,悠悠然迈了进来:“路玛叩见我王。”
单膝跪地,发丝随气流缠卷着披风,散落在耳侧,如微微摇曳的栗色波浪。
手轻轻一挥,侍卫立刻安静退了出去,奥拉西斯摊开面前的卷宗,淡淡道:“什么事。”
“王,努比亚有消息来了?”
“你消息倒是灵得很。”
“每次依哈奴鲁将军脸色不太好的时候,基本上是从您这里得到努比亚的消息了。”
“你对努比亚的关心不亚于他。”
“路玛关心的是雷伊回来后王跟路玛的赌注。”
“你输定了。”头也不抬,奥拉西斯静静看着手里的卷宗。
“王……”
“什么。”
“路玛还跪着。”
眉头轻轻一挑,目光却并没有离开卷宗:“哦,我忘了。”
“……王是不是心情不好。”
“怎么。”
“王心情不好的时候路玛就会倒霉。”
“知道就好。”
“不过索性现在有人分担,路玛不至于比以前更倒霉。”低下头,趁奥拉西斯目光还未从卷宗上离开之前,朝桌子底下吐着舌头幸灾乐祸看着他的阿努做了个鬼脸。
奥拉西斯终于将头抬了起来,微眯起眼,不动声色看着他:“你想说什么。”
“王不想知道那个和路玛一样倒霉的人这会儿在哪里吗,照理说,她应该就在这附近才对,今天她当值吧?”
“她在哪里。”
精亮的眼一眨不眨注视着对面法老那双看似无波,实则渐渐凝聚起一丝兴味的眸子,路玛微微一笑:“竞技场。”
*** ***
展琳咬着肉串在人群里挤着。太阳晒出这方圆形露天广场火烧般的烫,很热闹,把身体里的烦躁一丝一丝挤出来,再籍着阳光的烘烤,化作团团蒸汽消散于空气的热闹。
很烦躁。不烦躁,不会上这鼓噪的地方来,而且算是旷工出来的。
书吏这工作,说穿了和秘书没什么两样,当然他们相对更加繁琐和艰苦一些,比如尼罗河涨潮后丈量土地。工作没有多大难度,只要仔细一些,理解能力高些,手快一些。
展琳曾经是这么认为的,可是她错了。错在高估了自己。
古埃及人用的是象形文,或许相比中文的笔画,它的线条并不多,但勾成形状的难度却远远高于从小写到大的中文。没错,她现在是能比较熟练地说埃及语,看埃及文字,但这是一回事,要把那些形状各异的字符涂出来组合成一段话,可就是另一回事了。展琳鬼画符的功底,并不好。
她经常会把男人女人画成一只只面团,鱼画得像只虾米,鸭子和猫头鹰区分不开……想改,可是没有橡皮擦。时间通常就是在这样想改又改不了,所以只能不断地涂了重画,重画了再涂中晃过。常常她好容易写完一句,再去回想奥拉西斯刚才说了些什么的时候,发现他早已改了几回话题,然后用一双漂亮的眼睛斜睨着她,那目光,可并不漂亮。
就是那种目光令她的状态越来越糟,虽然她完全可以选择漠视。
“乒!”背后突然被人用力一撞,手一抖,吃剩下的肉脱手滚到了地上,顷刻间,被四周拥挤的步子踩个稀烂。而身后撞到展琳的人似乎浑然不觉,还在一个劲抵着她的背,把她往前搡。
“喂!你够了没……”不由自主被夹在人堆里往前跑了好几步,展琳终于按捺不住,回头对着身后人低吼。可是话音很快被前方一阵浪一般的喝彩声给吞没了,排山倒海的声浪,让整个宏伟的竞技场彻底沸腾起来。
所有人都在吼着同一个声音:“希伯来人!希伯来人!希伯来人!希伯来人!希伯来人!!!”
腰上猛地一紧,当展琳回过神来的时候,发现自己竟然已被身后的大个子挤到了被数根粗绳隔离着,与竞技台仅数步之遥相隔的场子边缘地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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